今年的除夕夜(其實在土耳其時區還是下午),我解鎖了人生第一次洗土耳其浴的成就,如無意外應該也會是最後一次。

因為位置不在伊斯坦堡的觀光區,這是一間本地人才會來的土耳其浴室,但是據說這裡從 1640 年開始就是土耳其浴室營業至今,是間歷史悠久的土耳其浴室。男女從入口就開始完全隔開,事實上,男性浴室入口跟女性浴室入口根本就在建築物的兩端。

下面兩張照片是男生區的入門大廳及更衣室,也是我在裡面唯二拍到的照片。客人在大廳會被分配一間可以上鎖的小包廂,我拿到包廂鑰匙後,在裡面換上事先預備好的泳褲(如果沒有準備任何東西,他們也會給你一條毛巾圍著自己)。包廂門有個小鎖,客人可以把所有的東西都鎖在包廂裡面,然後圍著毛巾去浴室。

推開通往浴室的大門後,立刻看到的是由白色大理石砌成的傳統土耳其浴室,抬頭往上看則是一個土耳其老建築常見的標準穹頂,就像這幾天看到的大大小小清真寺一樣。浴室正中間設有一個巨大的圓形大理石平台,周遭則是分成許多小空間,每個小空間有著一個到三個不等的水槽,每個水槽上方都有冷水熱水龍頭各一。整個浴室的大理石都被加熱,浴室的空氣溫暖且潮濕充滿霧氣。

進入浴室後其實我不知道要幹嘛,只好偷偷觀察其他人在做什麼,有三個土耳其年輕人佔據了一個有三水槽的空間,一邊聊天一邊拿水盆舀水潑自己,於是我找了另一個小空間扭開了熱水依樣畫葫蘆,只是我沒人可以聊天。一邊潑水一邊想著我到底為什麼要答應這種事情,過了幾分鐘實在有點無聊,我抓起毛巾往外走,在門口遇到了一個年約六十腰間圍著紅色毛巾的禿頭大鬍子阿伯,阿伯看到我就雙手搭著我的肩講了一堆土耳其話,並一邊把我轉回浴室方向,我用語氣猜測他的意思應該是:「小子你要去哪裡啊?」

阿伯把我推到一個小隔間,路上還用力拍我的背大喊「YE~~S! 」阿伯有練過拍背,聲音超響但我完全不會痛。到了隔間他壓我雙肩大喊「SIT!」要我坐下,接下來他一聲招呼都沒打就拿起水桶直接從我頭上澆下熱水,然後拿了洗髮精幫我洗頭,我感覺阿伯的動作跟洗狗差不多但我忍住沒有甩頭,過程中他似乎有試圖幫我按摩頭部並說了一些話,我猜他的意思是問我「應該很舒服吧?」,但我覺得阿伯你應該去台灣的髮廊學一下,這麼敷衍摸個兩下真的不行,力道不足手勢也不對。

阿伯抄起一盆熱水又直接從我的頭澆下,隨即變出了一雙黑色的菜瓜布手套戴上,接著開始用力刷我的身體,從後背開始,接著是雙手、身體兩側、胸腹部、腿、腳底,阿伯一邊刷一邊賣力大喊「YE~~S!」維持氣氛。

此次出發前我們在Netflix上找了一片土耳其的喜劇電影,大意就是一個小地方的土耳其澡堂經營者跟從大城市來的知識份子女老師一邊談戀愛一邊對抗地方惡霸的故事,在電影裡,許多鄉民都抱怨男主角跟他的助手用菜瓜布刷「仙」時太用力,電影用誇張的表演方式表現被刷「仙」有多痛。所以當我看到阿伯戴上菜瓜布手套時想說接下來應該會很痛,但是其實還好,被菜瓜布刷當然不舒服,但沒有預期的痛,網路上說進行到這一段時常常會被引導去看被刷出了多少「仙」當作KPI,但阿伯也沒叫我看自己的「仙」,我自己偷喵了半天也沒看到,也許這個阿伯只是虛張聲勢一直大喊「YE~~S!」但其實下手很輕?

阿伯又澆了幾次水,說了些土耳其話,接著就走了。我想說這樣就結束了?大概十分鐘不到吧?老闆不是說通常會在裡面一小時左右?接下來我要幹嘛?

我自己舀水把身體沖了幾次,繼續在浴場閒晃,發現有個烤箱,走進去發現溫度有夠高,我撐不到一分鐘就出來了,覺得再待下去身體可能會蛋白質變性。實在不知道要幹嘛,我決定往外走,結果快到大門又遇到阿伯,讓我不禁懷疑他是站在門口的NPC,會檢查我身上的任務清單決定是否放行。阿伯雙手又搭著我的肩膀把我180度轉向推回浴場,不出所料阿伯一邊走一邊繼續拍打我的背大喊「YE~~S!」表示我們還沒完呢。

阿伯把我帶到浴場正中央的圓形大理石平台,鋪了一塊布要我躺上去。躺在大理石平台上的感覺其實還不錯,可以慢慢欣賞漂亮的穹頂,我注意到可能是浴場要通風的關係,圓頂上有一些對稱的挖空圖案蠻漂亮,背後的大理石非常熱又不燙人讓身體一直維持在舒服的狀態。

接著阿伯拿出了一個很大的棉布袋,浸入一個盆子讓袋子的纖維完全吃滿了肥皂水,拿起來後把棉布袋打開讓裡面都是空氣,接著阿伯把袋子舉高懸空在我的身體上方,一手從上方把袋口封住抓緊,另一手虎口扣著袋身用力往下,袋裡的空氣被擠出通過飽含肥皂水的纖維時製造出非常多的肥皂泡落在我的身體上,然後阿伯開始把泡泡塗在我的身上各個部位。

被菜瓜布刷只是痛還可忍受,但被抹肥皂泡實在太癢了,我只能看著圓頂盡可能想辦法放空不要去想阿伯在幹嘛。這感覺有點像是正在被進行一些小手術,我必須盡可能的不要動,讓施術者在我身上切這裡敲那裏完成工作,差別是手術通常還有些局部麻醉但這次沒有所以更難控制。我是一個非常怕癢的人,有一次我被陳露西強迫一起參加了腳底按摩,對按摩師真的很不好意思但我的反應大到全店的人都在看,怕癢這件事情跟膝反射一樣,我的大腦根本還來不及攔截神經訊號肌肉已經做出反應。

阿伯很快地發現我很怕癢,這時阿伯做了一件人神共憤的事情,他不喊「YE~~S!」了,而是在抹肥皂泡時會突然用手指刻意搔我的腰或腳底還一邊還發出「 咕嘰 咕嘰」的聲音,這個動作我上次執行是趁小孩三歲以前還無法反擊時對小孩做的,沒想到現在竟然發生在我身上!想想這畫面有多荒謬?在一個白色大理石平台上,一個六十歲的禿頭大鬍子男性,對另一個四十多歲的男性進行「咕嘰 咕嘰」!

我一輩子都無法原諒他,也無法原諒答應進來這個浴室的自己。

前面抹完,阿伯示意我像煎魚一樣翻面,把我背面也都塗上肥皂泡,然後開始連續澆熱水在我的身上,澆了幾次後,終於示意我可以起來了,然後對我大喊「Finish!」,我想應該終於完成了吧。

我帶著嚴重受創的身心去旁邊的小空間一直舀水洗自己,估量了一下時間,事情發生的太快,阿伯前後可能只花了十五分鐘在我身上,我現在出去應該太早。正當我還在思考下一步的時候,阿伯帶著那三個土耳其年輕人來了,阿伯指揮一個穿黑褲的年輕人躺在平台上,此時我的位置很尷尬,因為我所在的小空間只有一個小拱門可以離開,而他們就在這個拱門外進行泡泡浴,那畫面就像我在看一台電視,拱門框就是電視外框。於是我決定就不出去,一邊舀水一邊看阿伯怎麼洗土耳其年輕人。

我發現流程其實跟洗我差不多,但是,重點就在這個但是,阿伯沒有拍打年輕人的背,也沒有一直大喊「YE~~S!」,而是很正常的跟年輕人用土耳其語對談。更可惡的是,阿伯並沒有對土耳其年輕人執行「咕嘰 咕嘰」!完全是欺負外地人,這個阿伯真的是非常的可惡。

等到他們洗完了,我也舀水舀到手有點痠,我決定再次往外走,這次沒有在浴室大門被擋下了,阿伯講「Finish!」應該是真的。但當我走到小包廂門口想要開鎖時,另一個顧場的阿伯出現了,他對我說了一堆土耳其話,指著浴室,我正想搞清楚他在講啥時,剛剛幫黑褲男洗完泡泡浴的禿頭阿伯又出現了,他又把我肩膀按住往浴室走,我想說不是都「Finish!」了嗎?怎麼還來?他給我一條毛巾,示意我把身體擦乾,圍上那條毛巾,才可以走出去。最後他還對我比了tip tip的手勢,嘴巴也唸著tip tip,事情至此已經很明顯了,阿伯只會三句:YE~~S、Finish! 跟 tip tip,非常實用導向。

等我圍上毛巾,終於成功通過檢查哨,回到大廳,打開我的小包廂,我決定要用最快的速度換回衣服付錢走人,完全不考慮留下來喝茶,因為這裡實在太臭了!整個男生區的入門大廳跟更衣室都沾染了非常濃厚的菸味,其實此時大廳沒有任何人正在抽菸,但我還是覺得像是身處高中時去過菸味最重的撞球間裡面,那些菸味完全滲入整個大廳跟更衣室的所有角落,連阿伯給我的毛巾都有點隱隱的菸味,這對我實在太痛苦了,感覺明明剛洗完澡,身體卻更髒了。

我趕緊出去付錢給唯一會說英文的老闆,價錢是進去前就說好的 500 土耳其里拉,阿伯站在我旁邊看著我付錢,我一邊付錢一邊說:我知道這位男士在等我給小費,但是我身上只有500里拉,你也看到所有的錢都在我太太那邊,要等我出去會面才有其他的錢,老闆連聲說不用不用,500里拉已經包含小費了。至此我非常確定另外三個土耳其年輕人必定不是付 500 里拉。

等我終於從男性浴室走出來回到大路上,外面還是大太陽。我一邊幫路上的貓拍照,一邊等其他還在女性浴室的人。此時有一對法國情侶剛好要進去洗土耳其浴,但他們一起走到女性浴室的入口,我跟他們說男性浴室的入口在另一邊,他們跟我打聽裡面的狀況,我問那個法國男生的第一句是:你抽菸嗎?他說是。我說那你應該沒有問題。他們就各自進去了。

不知道阿伯會不會說法文的 YE~~S、Finish! 跟 tip ti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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